主持人语:
刘小波的批评姿态
文/吴俊
【资料图】
认识小波好多年了,虽然知道他写过不少文章,但很长时间里并没有把他看作一位职业的批评家。也许是我的偏见和习惯阻碍了我对这位年轻朋友的专业形象认知,或者说欣赏。我一直以为他主要是职业编辑。我们最早就是在刊物会议上直接认识的吧。现在回想才惊觉,小波实在是一位谦逊的年轻人,他其实是一位活跃的、感性的、敏锐的批评家。他的谦逊使自己的批评家身份的存在感变得有点透明了。我想,作为他的朋友和同行,我现在有义务使他的形象丰厚一些,突出一些。
我说小波是一位活跃的、感性的、敏锐的批评家,是相比于一般批评家的职业行为、专业作为而言的。小波的职业是文学批评刊物编辑,他的专业出身是文学理论,兼有中外文论的学术背景,他的主要关切和写作内容多是当代文学现象,这些主客观条件引导甚至决定了他会比其他批评家——比如高校里的批评家,更了解创作和批评的实况,同时也就更多出现在当代文学尤其是文学批评的第一现场。从他的批评文章的题材和内容看,他的活跃度远超出了学院批评家相对狭隘的专业范围。包括他发表文章的媒体,恐怕报纸文章的数量要更多于批评刊物的文章。这只有活跃在一线的勤勉的批评家才能做到吧。
但小波的这种活跃度又不像记者文章,后者因为职业身份的原因,大多以第三者立场发表客观的媒体报道,具有较为全面的社会传播职责,而非主要体现写作者的个人看法。小波的活跃度练就的是他的文学批评的个人感性特色,而且是一种有着深度理论直觉的审美敏感。他是带着批评家的自觉而活跃在文学批评的现场,但主要是以审美感性的表达方式发表他的文学批评,并不像是一般学院批评那样讲究批评文章的学术形态,而且,很多文章的篇幅也并不很长。这有时会使人看轻了他的批评文字的内在力量和价值。流连于感性的浮光掠影而没有深入或没有足够的耐心去感受小波批评文章的思想敏锐性。文学批评的主流正在被学院风潮所裹挟。假如说多年前还有所谓学院、作协、媒体三分批评的话,近年大概就是学院一家独大,这在文学体制内尤其如此,作协机关也都被学院新一代占领了。媒体则更是一种众声喧哗的音响扩散器,比拼的是吸粉和流量的策略。
这种现状不由使我从小波的批评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很多人已经发现并有所批评的那样,文学批评越来越学院化,越来越理论化,包括历史化,也就是越来越远离了文学的现场和感性,学术性满载溢出,审美表达严重不足。文学成为学术研究的资源,而非阅读欣赏和与社会关切有利益贯通及精神关联的一种广义文化生活方式。也许这种状况已经使得文学批评陷入了狭隘的内卷市场,看似专业度很高,其实有价值的社会产出很少。在这种形势下,结构性的出圈、破界、跨域成为一种批评再生产的必须方式,如近年讨论的青年批评有何作为之类,已经显示出批评领域内部的一种觉悟,尤其是年轻批评家群体的觉悟。也有人说,这是一种焦虑。那我想,小波文学批评的意义就显得格外难得和突出了。
只有明白了一个批评家如何以自我的方式顽强坚持了个人的批评风格和个性特色,才能发现和看重小波文学批评的文学性及其价值所在——他就是一个多年来持之以恒体现出自己个人风格和批评方式的批评家。这使他在学院化的大潮中反向彰显出了自身的独立意志。作为职业编辑,他能兼容多样化的批评文章,明了批评的动态和前沿趋向。作为批评家个人,他兼容了学院专业和媒体文章的底蕴、风尚,成为一个活跃在文学批评现场、以捕捉和呈现文学感性取向来体现思考意义的批评家。既有鲜明的思想锋芒,但理论的支撑则隐而不显。很多文章都带有明确的现实批判性。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小波的勇气还表现为,他能为无名的写作者、无人炒作的作品发表自己的第一时间批评——这使他的批评文章很有可能就直接被湮灭了。但他的批评担当意识也就此充分体现。
有时我会有点儿极端的想法冒出来。如果一个批评家、一份文学刊物从来没有关心或很少发表年轻且不知名的作家作品(批评),这样的批评家和刊物是不称职的,甚至就是精致的势利眼。体现一个批评家眼光、一份刊物贡献的主要方式,应该在对文学新创的判断和鼓励上,而非是对一个看是近于成功的文学者的所谓认可和鼓吹——这是廉价的。相比之下,小波的批评姿态所体现的文学价值观和道德观,不仅在文学批评领域具有专业针对性,而且也是对时俗流风的一种针砭。尽管他只是把自己看作一个无名者。
小波就是这样一个现在已经很少见的、能放低自身姿态、关怀文学的社会价值实现的批评家。在我这样一个可说一生都在学院中的人看来,小波的文学批评形象竟是如此高大——哪怕我的说法有点夸张,但他几乎就是我说的那样。唯一可以提出的忠告是,也许更为充分和自觉的问题聚焦可以使小波的批评更有价值显示度。随机性的表达有时是一种才华的浪费。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讲席教授)